哥谭绯闻 番外三 布鲁斯·韦恩VS蝙蝠侠 Part9-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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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如果布鲁斯恢复记忆之后知道你们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你们就等着一辈子被他报复吧。

因为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突然间大张旗鼓的开战,整个哥谭都陷入了一场由幸灾乐祸的匪徒恶棍和忧心忡忡前来探访的超级英雄所构成的混乱之中,他们每天都得接待找借口来韦恩庄园大喝布鲁斯藏酒的正义联盟成员(说的就是你,奥利),来自局外人的“这他妈是怎么了让我们去把老大揍醒”小分队,或者是来自绿灯军团的绿色自驾游观光团。更糟糕的是,即使有了蝙蝠侠群英会,他们也陷入了人手短缺之中,更何况他们的领导者才是搞出这一切乱子的罪魁祸首,这让一切更糟了。提姆正领着卡珊德拉和史蒂芬满世界跑(或是完全相反的情况),暂时无暇分身暂顾哥谭,达米安则又卷入了一场似乎和自己老妈相关的神秘事件中。芭芭拉倒是比较有空,戴娜和海伦娜也都愿意伸出援手,这简直让人觉得猛禽小队将要重出江湖了。海伦娜带来了问号,而问号引来了蝙蝠女侠。骑士和侍也从特地从伦敦赶来帮忙,他们只要和阿尔弗雷德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就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英国人冷笑话,真是令人尴尬。但无论怎么说,他们把这几天给撑了过来。

但这些不请自来的麻烦从不给他们机会喘口气。当他像只蜘蛛似的静悄悄吊在学生剧场的拱形顶上,观察着这熟悉的地方走进来的每一张新面孔以便为缺失的出现做好准备时,蝙蝠侠竟然从他的眼皮底下窜了出来,朝着舞台上的布鲁斯冲去。这意味这家伙不仅躲过了剧场外巡逻的三位女英雄,而且还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换上了那身以假乱真的蝙蝠制服。

这真是让他想起了当年他因为一场意外只好穿着罗宾制服参加话剧社面试的事情。咳,往事不堪回首,他想得太远了。

总之,他把那个冒牌货绑得结结实实的,扛在肩上,然后去找了他精通机械的老朋友J.J.。在会场外等待的戴娜和卡塔娜则立刻把布鲁斯转移往了他们的安全屋,并确保他在那里平安无恙地呆了一整夜,直到他搞定了手头的事情,然后来接她们的班。“我们在纽约!”海伦娜说,她揽着戴娜的手臂,搂着卡塔娜的肩膀,佯装出了一副怒容,却弯着嘴角,“而你竟然让我们在这里守着你的男朋友过了一夜!”

好吧好吧。他打开门,点头哈腰地把女士们送上了前往商业中心的出租车。

他轻手轻脚溜回安全屋里,拿出手机,决定和留在哥谭的先知交换一下情报。而就在这时候,布鲁斯竟然就那么打开浴室的门走了进来。见鬼,他明明记得他上了锁的。迪克慌忙把手机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然后在转身时飞快地换上了一副格外灿烂的微笑。

“你还好吗?”他问道。

“你还好吗?”布鲁斯在同一时间问道。

好吧,这有点尴尬。迪克挠了挠后脑,“我还不错。”他说,向后倚在了洗手池上,让自己的腿自由地向外舒展开来,“事实上,我刚刚花了整整一夜来拆了那个攻击你的家伙。它是个仿生拟态机器人。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知道,但它有着纳米级别的可控构成单元,这让它像是火星猎人一样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任何模样。”他吸了口气,刻意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接着才说道:“当然,它还有内置超级电脑和无敌战斗技巧芯片什么的,你知道的,邪恶机器人的经典配置。”布鲁斯的嘴角像是被一只千斤重的锚牵着般猛地沉了下去,迪克见状立刻补充道:“别担心,它目前只是个尚待完善模型机——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我如此轻易地就搞定了它。”

“以及为什么它能骗过那三位奇装异服的漂亮女士?”布鲁斯挑起了眉,在他惊异的注视下年长的男人耸了耸肩,“她们为此纠结了整整一夜,在客厅里一边一起看新一集的美国恐怖故事一边试图搞清楚自己到底疏忽了什么。”

“漂亮女人。”迪克摇了摇头,用赞叹般的口吻感叹道。她们总是无法接受让任何一个男人从自己手中溜走。

“漂亮女人。”布鲁斯再次耸了耸肩。他们相视微笑起来。

“奇怪。今天你还没享受到格雷森特别叫醒服务就自己醒了?”迪克直起身,布鲁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他们靠得近极了,他再向前倾一些就能正好撞进男人的胸膛里,但他暂时还不准备这么做,因为他不确定自己的外套上是不是还沾着机油还是什么的。而布鲁斯低着头,注视着他,带着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没错。而且我今天没有感到头痛。”年长的男人低声说,“我感到——我很久没有如此地——”他顿住了,迪克看着他,感到有些紧张,“感到什么?”迪克追问道,把一只手担忧地搭在了布鲁斯的肩膀上,“你没事吧,布鲁斯?”

“我感到自由。”布鲁斯近乎耳语般说道。迪克把两只手臂都环上了那具宽厚的肩膀,他踮起脚吻了吻布鲁斯长着茂密胡渣的下巴,以一颗饱含感恩和热爱的心朝着自己的男朋友微笑起来。突然间一切变得不再那么重要。布鲁斯的双眼中闪烁着他所熟悉的信赖和他所不熟悉的雀跃,他们交换了一个温存的吻,接着在晨光四溢的浴室里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可以在纽约多待几天。”迪克懒洋洋地开口,他把脸颊贴在布鲁斯的脖颈上蹭了蹭,“你知道的,我觉得我们没必要那么早赶回去处理那些不请自来的家伙和一团糟的蝙蝠事务。哥谭就在那里,没有了我们俩她又不会立刻从地球表面蒸发。”

“但有一些事情急需我们回去处理。”布鲁斯在他耳边低声说,“事实上,我已经预约了私人飞机,我们两小时后起飞回哥谭。”而当他惊讶地抬起头时,迎接他的是被丢在他脸上的长浴巾,“你最好立刻洗个澡。”布鲁斯向后仰着头,皱了皱鼻子,似乎在嫌弃他做了一夜维修工之后脏兮兮的样子,“我让人准备了毯子和枕头,你可以在飞机上睡一觉。”

“你是说,你在完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自己做了这些决定?”迪克抓着那条浴巾,不满地瞪着布鲁斯,“又一次?

“但如果这是为了给你一个精心设计的惊喜,我想我并不该提前向你透露任何细节。”布鲁斯坦然地迎接了他谴责的目光,年长的男人接着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令他脊背发麻的微笑,“我很感激你昨晚出手相救,夜翼先生。”那双被晨光点缀得晶莹通透的深蓝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他觉得连稀薄的朝阳都突然间刺目得令人晕眩,“请把今天的旅程当做是一次小小的感谢。”

迪克的嘴巴笑得咧到了耳朵。他捶了一下布鲁斯的肩膀,让他别装模作样的。通常情况下他是不敢这么做的。但嘿,谁让布鲁斯失忆了,他终于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并且完全没有平时胆大妄为后被狠狠报复的风险。“我不会和你一起加入高空俱乐部的。”他虚伪地拒绝道,还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当他步履蹒跚地走下飞机向外打开的登机梯时,布鲁斯那张不动声色的扑克脸上所流露出的每一丝得意洋洋都被他满心懊恼地看在了眼里。

哥谭,这座美丽,神秘,伟大的城市。他真正意义上第一个固定不动的家乡,一片总会在那里等待和迎接他的土地。他将双脚踏在了冰冷的黑色跑道上,抱紧双臂,叹了口气。

“既然回来了,那我们最好立刻开始工作。”迪克侧过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布鲁斯低声建议道,“我的人已经在通过机器人内部的信号接收装置追查信号的源头,她会在几小时内给我答复。而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试着找到你之所以会失忆的原因。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他深吸了一口气,“你看,当我们在纽约的时候,你没有头痛,也没有情绪失控,大吵着要和蝙蝠侠决斗。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让你在那里多待几天,这或许会对你的情况有所改善——”

“我很清楚是什么导致了我的失忆。”布鲁斯打断了他的话。迪克猛地转过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难以置信地发出了一个代表疑问的“啊?”

“深度催眠和精神控制。”布鲁斯说,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我在苏醒后并没有被人强制性催眠的记忆,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利用每晚我进入REMS(快速眼动睡眠)状态的时间对我进行了催眠。我显然在自己的大脑中植入过多种反精神控制的机制,这意味着催眠我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很可能需要不得不每晚都重复同样的工作以保证催眠效果。但昨晚他并没有找到机会。”布鲁斯的目光锐利冷静,包含严谨,而迪克张大了嘴巴,有一瞬间几乎从对方的头顶看到两只竖起的尖耳朵。“你是怎么——”他吸了口气,“我是说,昨天你还一副——”

“记忆的确可以被攥改,但本能不会被蒙蔽。”布鲁斯打断了他的感叹,并在他不满的注视下满脸无辜地偏过头来,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整夜无打扰的休整足够让我的反精神控制机制重启,并逐渐识别出那些不属于我自己的想法。但在此之前我便有了怀疑一切的理由。”布鲁斯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一枚粗粝的铜币,摇晃着落进水中,然后沉甸甸地向下坠去,“因为我信任你。”迪克感到自己的咽喉被什么肿胀的东西堵住了,他的呼吸梗在了气管里,变成了一声颤抖的哽咽。“我信任你的判断,迪克。”布鲁斯在他耳边低沉地叹息道,“我知道我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你的忠诚。”布鲁斯在他耳廓上熨烫下的一股暖流让他从头顶热到了脚趾。寒风也仿佛带上了灼人的温度,让他口干舌燥起来。一只宽大的手掌顺着他的右手臂向下滑去,接着试探性地牵起了他的手。迪克展开手指,把对方发凉的手指牢牢握在了手心。

“虽然我依然不记得你所说的一切,但当我决定相信你的时候,我便开始使用逻辑推演和理性思考来探寻更加合理的解释,无论我的潜意识任何疯狂地驳斥我所得出的结论。”在他热切的注视下,年长的男人坦诚道:“是你让我抵御住了洗脑,并让我重新恢复理智,迪克。”

“我的上帝啊,蝙——我是说,布鲁斯!”迪克激动地拍打着布鲁斯的肩膀,忍不住在原地蹦跳起来,像是他十二岁的时候那样,热泪盈眶,嘴唇颤抖,“这太棒了!我真为你高兴——我是说,你知道你可以指望我!”

“并且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了这一切。”布鲁斯不为所动地板着一张脸,把他乱拍的手拂了下去,但他知道年长的男人漠然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满足和喜悦,他总是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去调查一下那个总是出错的服务生。”布鲁斯勾起嘴角,挑起眉毛,露出了那个每当蝙蝠侠有什么绝密消息或是惊天秘密要第一个告诉他时所经常露出的表情,“他不仅每天都以那种拙劣的方式监控着我的生活,他甚至出现在了昨晚的捐赠仪式上。”

“那个服务生!”迪克叫了起来,夸张地挥舞着拳头,“我怎么没想到是他!”

“因为你并不是那个总是要忍受他的人。”布鲁斯低声说,斜着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过于戏剧性的肢体动作充满鄙夷。

“好吧,但我得立刻把这些告诉芭芭拉。”迪克嘟囔道,他踮起脚用力地抱了一下布鲁斯,“这很可能会带来一个重大突破,老天,很可能直接领我们找到这件事的背后主谋!”

而布鲁斯推着他的后背,把他塞进了一辆等待在跑道边的玛瑟拉蒂里。“事实上……”年长的男人转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上,接着才不紧不慢地说,“在你洗澡的时候我已经和芭芭拉通过电话,并把所有事情告诉她了。”

“什么?”迪克瞪着眼睛,“你说什么?”

“在我们飞过弗吉尼亚州的时候,她给了我回复。”布鲁斯启动了汽车,让他们转过弯朝着公路开去,“那时候你正在睡觉。她告诉我埃迪·普利斯特里,那个服务生,是哥谭大学的研究生。普利斯特里没有任何案底,在大学里成绩也在中等偏上。看起来他只是想趁着冬假在酒店打工赚点零花钱。唯一的疑点是,在他此前在任何社交网站上传的照片里,他都不戴眼镜。”年长的男人顿了一下,“他显然被人利用了。”

“你是怎么——”

“而我们真正的嫌疑犯缩小了范围。”布鲁斯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芭芭拉说她已经派人去处理普利斯特里的问题,他身上很可能有重要的线索。这段时间里我们需要耐心——”

“你见鬼的是怎么联系芭芭拉的?”迪克叫了起来,“你根本不记得她是谁,不是吗?”

“我用了你的手机。”布鲁斯看向前方,表情毫无破绽,“我知道你一直在和一位精通计算机技术的女士交流信息,她显然是你的重要助力,而你的锁屏密码是我的生日。”

“哦。”迪克呆板地回应道,让自己向后靠在了倾斜座椅上,“哦,所以——”他真的需要改一下他的常用密码了。

“恩。”

“见鬼。”迪克抱着手臂,低声笑了起来,“我竟然有些不习惯你这样高效又自我的行事方式了。”

“你最好尽快重新习惯起来。”后视镜里,布鲁斯的嘴角在缓缓地向上勾起,“今天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当布鲁斯把他从昏睡中摇醒的时候,迪克正在梦中和泥脸搏斗。他费尽力气地踢动着腿,却依然被那个大泥团牢牢黏住双臂,吊在空中,晃来晃去——而当他醒来的时候,把他晃得头晕目眩的人是布鲁斯,并且他们似乎已经到达了布鲁斯所定下的目的地。

当他从布鲁斯·韦恩口中听到“我们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时候,他脑中总会出现艰深的谜题,致命的陷阱,小丑的怪笑,火焰,爆炸,毒气,大地开裂,高楼坠塌——他可从没想过,布鲁斯所指的事情竟然是带他去游乐场。

“这哥谭老游乐场?”他迟疑不决地辨认道,把鼻子压扁在了车窗玻璃上,“你确定我们要找的人藏在这里?你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了?是小丑?疯帽子?稻草人?”布鲁斯的外套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他猛地回过头,发现年长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车,并且几乎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

“嘿!”他紧张起来。布鲁斯这是怎么了?他们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为什么没有人事先提醒他一声?他急匆匆地戴上面具,脱去外套,露出里面的夜翼制服——别批判他总把制服当保暖内衣穿的习惯,这总能在关键时候帮上大忙。比如现在。比如当他失忆的男朋友莫名其妙地甩开他跑进一个阴森可怖的老游乐场里,而他不知道他要面对什么的时候。

他跳出车外,跟随着布鲁斯即将消失的背影朝着游乐场内部跑去。布鲁斯跑得比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击球手还快,而他在阳光和寒风交汇的杂草地上蹦蹦跳跳地追随着年长的男人,直到伫立在游乐场边缘的马戏团帐篷映入眼帘。

这个游乐场已经废弃了将近十年。当你身处哥谭的时候,所有东西腐败变质的速度都似乎加快了。曾经的梦想和辉煌在转眼间化作肮脏的泥尘,成为这座城市中污浊的一部分。如果有什么东西能穿透漫长的时光,像一只抗降解塑料袋似的存留下来,那只能是被情感镀上鎏金的回忆。他记得这个地方。他记得他在这里进行了他的最后一次公开表演。他记得紧接着他便在这里失去了一切。

这是他父母遇害的地方。这是他的童年中止的地方。

他的脚步变得迟缓起来。熟悉的帐篷在视野中逐渐变大,他能看到仓促撤离的马戏团所丢弃在地面上的杂物,它们被茂盛的杂草掩盖成形貌不明的隆起。帐篷破旧发黄的表面上布满涂鸦和一些充满恶意的符号,看来这里早成为了青少年帮派的聚集地。

“布鲁斯?”迪克轻声叫道,一边缓步走近帐篷的入口,一边弓起身,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他伸出一只手,撩开了遮挡住入口的巨大布帘。他的手指几乎不听指挥地向后缩回。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个地方,回到这个噩梦一般的,被困于时间和记忆之中的地方。他确信帐篷内的一切都保留着原有的阴森和狼藉,在所有的观众都离开之后,在警察也完成了物证采集工作之后,只有死亡控制着这里,让一切都保留着永恒的寂寥。

他低下头,走进了帐篷内。那一瞬间他几乎不敢抬起头。但他知道他不必担心他会因为重游故地而失去冷静,他早已不再惧怕面对他的恐惧。如果蝙蝠侠在这些年里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他应该向前看,他该从阴影中张开双翼,他该飞翔。

因为他是罗宾。因为他是夜翼。因为他是迪克·格雷森。

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却看到了预想之外的东西。

“布鲁斯?”他听见自己的喉间传来了令人羞愧的颤动声,他的双腿发软,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

而布鲁斯站在铺满整个中心表演圈的鲜花中间,沉寂已久的聚光灯打在他的头顶,仿佛云层中破开的一道银光,让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他是这一切唯一的观众,但他恍然听见了昔日观众席上此起彼伏的喝彩和伴奏团敲出的欢快鼓点,他听到哈利老爹说“女士们先生们,快看呐,那是我们伟大的飞翔的格雷森!”

“迪克·格雷森,”布鲁斯·韦恩神情严肃地念道,年长的男人捧着一束蓝色的玫瑰,向他缓缓单膝跪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而他像是第一次走上高台的小男孩一样,紧张得手指都在颤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迪克把手背到了身后,接着深吸了一口气。布鲁斯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他,异常耐心地等待着他的答案。可他的大脑中空白一片,仿佛被人狠狠洗劫了一番,连一句顺畅的句子都拼凑不出来。银白的光束把一切勾勒成梦幻一般的完美无缺,这一刻年长的男人仿佛是天使的化身,或是他所想要的一切。

他意识到这里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布鲁斯,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蝙蝠侠。

“你知道我……”迪克小声地,磨磨蹭蹭地,结结巴巴地说,“我很抱歉。但我——”可他没办法把那句拒绝的话说出口。见鬼。他当然知道他得做他们两个中间冷静的那一个。他不得不。布鲁斯失去了记忆,他简直变了个人。天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也得归咎于什么精神控制的把戏?他不能答应,他得对他们两个都负起责任。更何况,即使他答应了又能怎么样?法律上他们是养父子,法院永远不会给他们办结婚证明。

可他多么想答应。布鲁斯发亮的双眼里带上了失望。迪克咬着嘴唇,迟疑不决地转移着重心,不知道该退出门外,狂奔而去,还是该冲上前去,把他亲爱的男朋友搂进怀里。上帝啊,他多么想答应。

他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当布鲁斯带他出席媒体发布会并对着全世界公开宣布自己其实是蝙蝠侠长期以来的秘密赞助人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猝不及防地站在那里,左边搂着达米安,右边搂着提姆,吓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拔腿就跑,还是该带着其他男孩一起对着那些闪得人睁不开眼的照相机继续保持完美的韦恩家族笑容。说实话,对于这件事他其实并不怎么高兴。当然,布鲁斯在事前完全没有对他透露过任何风声并且还在事后逼着他穿上蝙蝠制服和自己在媒体面前握手作秀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他意识到当他成为蝙蝠侠之后,当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和布鲁斯平起平坐的时候,布鲁斯竟然不经过他的同意便向全世界宣告自己是蝙蝠侠的老板——这显然带有某种不言而喻的特殊含义,比如:乖乖趴好,小子,别以为你以后就能和我叫板了。

好吧,当然,他承认,布鲁斯的确是他的老板,在各个方面上。但看在这么多年同床共枕的份上,布鲁斯,你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他可从来没意识到原来布鲁斯这么在意他们的不平等地位。

现在,老天给了他一个狠狠扳回一局的机会——布鲁斯失忆了。记忆缺失和性格突变让布鲁斯频繁做出惊人之举,但同时也让他变得坦诚和放松,仿佛他不再是那个时刻被责任,正义和阴霾笼罩的披风斗士,而只是一个普通的好心的有些偏执和古怪的亿万富翁。这让他担惊受怕又受宠若惊——有时候他甚至开始疑心自己是否应该帮布鲁斯找回他的记忆。他知道,如果让布鲁斯能永远这样快乐的代价是他必须替代他做一辈子蝙蝠侠,他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虽然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虽然这会让他感觉自己是一只笼中之鸟,或是一个不够格的冒牌货。他知道他会一辈子活在自我质疑和自我压抑之中。但如果这能让布鲁斯快乐……

但这只是极偶尔划过大脑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布鲁斯希望他怎么做,他知道什么才能真正让布鲁斯获得宁静。不是茫然无知地活着,不是推卸责任,更不可能是被操控,被欺瞒,被饲养在重重保护的温室之中,像是一只实验小白鼠。他没有资格把属于布鲁斯的一切夺走,并且他不会。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从布鲁斯手中夺走蝙蝠侠。

如果他想真的扳回这一局,他得让布鲁斯知道,他们是搭档,他们看守彼此的后背,他们谁也无法脱离彼此而活。

蝙蝠侠不仅依靠布鲁斯·韦恩的生命而存在,他也同样存在于迪克·格雷森的生命之中。

他们无可分离。

迪克昏昏沉沉地想着,他的思绪越来越清晰,他的视野逐渐变得明亮起来,整个帐篷都变得明亮起来,仿佛那束银白的灯光冲刷进了他的脑海之中。去他的。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在布鲁斯恢复记忆前再多享受一会儿呢?为什么不让布鲁斯再多享受一会儿呢?他微笑起来,“我愿意。”他听见自己的口中恍惚地飘出了一声低语,他的嗓音像是一丝即将燃尽的炭火,在灰烬间暗淡地闪烁了一下,而布鲁斯的双眼却因为这一线火光而猛地明亮起来,灼烧成铺天盖地的烈焰。

“我当然他妈的愿意,布鲁斯!”他突然抬高声音,毫无顾忌地叫道,接着大笑起来。趁着布鲁斯还没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他大步向前跑去,张开双臂,像一只听见主人开门的大型犬般蹦跳着扑了上去。布鲁斯手忙脚乱地起身接住了他。但是他只接住了一秒。一秒钟后他们已经被冲力一起带倒在了铺满鲜花的舞台中央,深深地陷了进去。色彩,芳香和灯光逸散在他们四周,完美而厚重,如同一幅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他骑在布鲁斯腰间,那捧蓝玫瑰向上飞起,接着散落开来,缓缓落在他们身边,像是落了一地冰冷的雨。迪克低下头,用双手捧住了布鲁斯的脸,“我当然愿意。”他说,他们都止不住地微笑,像两个孩子一样。

他们像第一次一般笨拙而冲动地接吻,但这一次他没有忍耐他的眼泪。

所以他们订婚了。

然而他们只订婚了半天。那天傍晚他们跟随着进城的车流回到了市区,而当他以为布鲁斯所说的庆祝指的是带他去Chez Nous吃一顿然后顺便去看最新的星球大战电影或是什么的时候,他可没想到布鲁斯指的是直接把他带去哥谭大教堂广场,然后当着所有围绕在教堂门前的记者,摄像机和围观群众的面把他扛在肩膀上强行带进了教堂里面。

他说过什么来着?总把夜翼制服当保暖内衣穿会带来好运的。比如,当你死死抓着安全带,在被声控换成全遮挡车窗的玛瑟拉蒂里对你的未婚夫拼命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当这么多人的面走进教堂的时候,你的未婚夫会温和地告诉你:“亲爱的,所有人都在等你。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走,那我就只能把你扛进去了。所以你最好还是赶快脱下外衣,戴上面具吧。”

所有的嘈杂和媒体都被关在了教堂厚重的双扇大门外。超人和绿灯侠负责封锁了所有门窗,谁也别想看到教堂里面在发生些什么。漫长得永无止境的一排排红木长椅上坐满了人,当他们进入教堂的时候,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接着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和尖叫,整个正义联盟,美国正义联盟,正义会社,少年泰坦,局外人,猛禽小队,绿灯军团——阿尔弗雷德站在亲友席的最前面,像他平时一般穿着燕尾服,把不再茂密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然后朝他们恭敬且满怀骄傲地微微颔首。杰森甚至也来了,他站在提姆和罗伊中间,抱着手臂,努力摆出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却不断被罗伊抬臂射箭时的手肘击中胸口。

莉安和达米安被打扮成了一对穿着纯白礼服的花童。他们看上去可爱极了。当布鲁斯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莉安冲上来拥抱了他,而达米安则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看上去受尽了折磨。

“老天。”迪克说,感到喘不过气来,可他在微笑,“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布鲁斯牵着他的手,带领他顺着红毯向前走去。仔细想想的话,这挺有趣,因为布鲁斯既是他的养父,同时也是他的新郎*。但他的大脑中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余地留给理智和思考。他像是吞下一大把猫薄荷的阿尔弗雷德,那只猫,或是被阿尔弗雷德,那个管家,倒进马桶并按下冲水键的金鱼。他头晕目眩,双眼朦胧,每一步都像踏在彩虹和云朵之上。科丽带着一束火红的尾焰从空中降落,在他的两边脸颊上各印下一个热烈的吻。多娜给了他一个漫长的,泪水盈盈的拥抱,并捶打着他的后背感叹他终于获得幸福。扎坦娜为他们变出了一束鲜丽绝伦的捧花,还让管风琴自己奏起婚礼进行曲来。他们缓慢地走着,每过几步便会被人拦住,他们的朋友和家人争相和他们握手,拥抱,并送上最真诚的祝福。达米安和莉安跟在他们身后,把花瓣抛向天空。大笑和欢呼充斥着整座教堂,闪电侠们在到处穿梭,箭家族射出一束又一束礼花,而当他们踏着彩带和花瓣走到路途的终点时,穿着神父袍的芭芭拉抱着一本圣经坐在神坛上,正朝他们微笑。

“我在闲着没事的时候考过牧师资格证。”芭芭拉说,耸了耸肩,“所以别担心,一切都是合乎规矩的。”

“我在你洗澡的时候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但交换情报并不是我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布鲁斯轻声说,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当我告诉她我的计划时,她表示了不遗余力的支持,并主动要求帮忙策划一切。”

“毕竟是我的纸条害你们至此的嘛。”他们的证婚人大笑起来,接着朝迪克眨了眨眼睛,“没错,这些人都是自愿来的,因为,你知道的,我告诉他们,如果布鲁斯恢复记忆之后知道你们没有来参加他的婚礼,你们就等着一辈子被他报复吧。”

 

*一般是新娘的父亲带新娘走过红毯,然后把她交给她的新郎。

 

十:如果你是蝙蝠侠,那我……我难道才是夜翼?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踏进过这栋建筑?他感官和映像在一瞬间隔离成两种截然不同的结论。他熟悉这略带霉腐的古旧气味,他熟悉这在夜色降临时把月光在地毯上斩落成无数段等长方块的长廊,他熟悉那被高悬在壁炉上方的巨幅画像,他的祖先,他的家人,他的父母。但他却无法确切地记起他上一次这样走过一间间房间,停留在书房那张扶手椅边并抬头端详画像上笑容安详的韦恩夫妇是在什么时候。

“告诉他们,布鲁斯。”迪克在他身侧轻声说,他的新婚丈夫紧紧攥住他的手,催促他向他父母的画像宣告他们的喜讯,“他们一定会为我们高兴的。”

他侧过脸,看向扶手椅边小圆桌上侧放的摇铃。月光透过古老的栅格玻璃窗泻入室内,映亮了石膏人像的侧脸。墙角的古董钟发出规律的摇摆声。这一切都像是某种精心策划的布局,他大脑中那个躁动不安的声音透过重重迷雾嘶吼着令人辨识不清的句子,是的,父亲。我会成为——

“我们结婚了。”布鲁斯低声说,看着玛莎·韦恩温柔但坚决的蓝灰色双眼,“你们一定会喜欢迪克的。当我第一次把他带回家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意识到他并不记得他第一次把迪克带回家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句子如此自然地从他口中延续了下去,仿佛他已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掂量过很多遍以至于烂熟于心:“他是那么勇敢,无畏,充满优雅。我……”迪克的手烫得惊人,在他的手指上紧张地捏来捏去,“我爱他。”布鲁斯说,看向托马斯·韦恩医生,他的父亲,“我从没有机会亲口听你们说起你们的故事。但你们教会我爱应该是毫无保留的付出,奋不顾身的守护,至死不渝的陪伴。而如果这就是爱——”他听到迪克在吸鼻子,而这让他的胸腔中涌起一阵扰乱的刺痛,像是飞进了一群横冲直撞的蜜蜂,“——那你们一定找不到比我和迪克更加深爱彼此的人。”

说实话,见迪克的父母就简单得多了。“爸,妈!好久不见!我很好,布鲁斯……也算很好吧。重要的是,我们结婚了!你们敢相信吗!没错!你们多了一个儿子!放心,我不会跟着他改姓的,飞翔的格雷森可不能断在我这里!不过布鲁斯威胁说他要在遗嘱上特意注明遗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理查德·韦恩,因为韦恩家族的财富和公司必须由一个韦恩继承才能服众,而他担心因为我们的婚姻并没有法律效益,塔利亚会借此搞出什么名堂来——”迪克别过脸,背对着他,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想和墓碑说点不为人知的悄悄话:“实话和你们说吧,布鲁斯失忆了,我正准备想办法劝他改姓格雷森……”

临近午夜,他和迪克才总算赶走了所有试图把婚礼后派对开进韦恩庄园的家伙。迪克又花了半个小时来安抚达米安的情绪,以解释为什么他们得办这场婚礼,以及为什么在法律的角度上他依然只是达米安的大哥,而不是做他的后妈。

这就是为什么蜜月应该在婚礼结束后立刻开始。如果迪克能听他的话,他们现在已经在驶往夏威夷的游轮上了。

送走达米安之后布鲁斯飞快地关上了门,以免男孩回心转意,决定回来再折磨他们一番。他听到迪克也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他们终于完完全全地属于彼此了。“明天早晨出发,不能再迟了。”布鲁斯要求道,他希望自己的声音能表达出足够的严厉和不满,因为迪克正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如果天气不错,我们又能准时赶到,我已经预定了瓦胡岛海鲜餐厅的席位,晚餐后我们可以——”迪克将手臂伸向身后,接着以那个异常柔软的姿势缓缓拉下了连体制服的拉链,整整一个月事无巨细的蜜月安排因此突然消失在了他喉间,只留下了半截干巴巴的安抚:“如果你之前是在担心媒体,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绝对不会打扰我们。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我不担心。”迪克回过头来,他已经摘下了面具,“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他的丈夫光裸着上身,面带笑容地走上前来,在银白的月光中向他伸出双臂。“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迪克含混不清地轻声嘟哝道,揽住了他的脖子,接着踮起脚迎上了他的嘴唇。

他当然知道迪克不是什么脸红的新娘,迪克甚至从没在引诱他做那些绝不正派的举动时脸红过,迪克也从没在堂而皇之说出他那些突发奇想的古怪请求时脸红过。举例说明:当他们订婚之后,迪克把他压在地上,笑嘻嘻地提议说他们可不能浪费了那些鲜花,于是他们……好吧,他承认,那感觉不坏。事实上,那感觉棒透了,那些鲜花不仅物超所值,还让他想起了一本D.H.劳伦斯的浪漫小说。迪克则很可能只是喜欢色彩缤纷,香气扑鼻的东西。事后想想,他甚至不确定迪克所说的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但不管怎么说,木已成舟,也没有人对此有什么抱怨。于是今晚当迪克兴高采烈地帮他一件件脱下礼服并提议今晚由自己来替他洗澡时,他甚至一点也没有感到新奇。这就是迪克会做的事情。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表示这样的条件自己可以接受。就像当他们今天早些时候在私人飞机里,刚起飞没多久迪克便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开始一颗一颗喂他吃葡萄,并且时不时地舔舔手指,好像这就是一个声称不想加入高空俱乐部的人应该做的事情。而他那时候也是这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迪克的暗示。尽管后来当定制甜点,香槟和一盒安全O套被服务生一起端上来之后,迪克却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自己受到了什么欺骗——但他们享受了一段美妙的空中时光。

他们在蒸汽四溢的淋浴间里把彼此脱得一丝不挂,迪克把他按在厚实的磨砂玻璃上亲吻他的脖颈,从他的角度向下看,温热的水流顺着年轻人肌肉耸起,线条优美的后背向下流去,经过淡化的伤疤和淤青,消失在两片挺翘的臀瓣之间。

“迪克。”他低吼道,急切地揽住了年轻人的腰,好让他们更加紧贴在一起。他能感受到光滑的皮肤和有力的肌肉包裹着他,湿滑而好闻,在蒸汽中闪烁着诱人的微光。他低下头寻找着迪克的嘴唇,却猝不及防地被挣开了手臂,他怀中的年轻人突然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一个冰冷的东西被重重按在了他的胸口,让他浑身的热度都顺着嘶嘶作响的蒸汽流了出去。

夜翼。*”迪克兴高采烈地说,指着他的胸口。他低下头,发现一块漆黑的,蝙蝠形状的沐浴啫喱被贴在了他的皮肤上,“我替你买的。”他那叫人捉摸不透的丈夫凑上前来,吻了一下他的鼻尖,似乎对他目瞪口呆的表现十分满意,“你知道的,黑色的,蝙蝠形状的,还叫做夜翼,我实在想不出什么比它更好的新婚礼物!”

好吧,现在他知道什么叫做“让来替你洗澡”了。布鲁斯低头瞪着那块在缓缓下滑的蝙蝠形啫喱。而那个贴在胸前的黑色蝙蝠如同一捧黑色的火焰,突然间剧烈地灼烧进了他的视野之中。细细的线索牵动着他的心脏,让那层笼盖记忆的迷雾波动起来。他抬起手,触摸着那只被水流击打得有些变形的蝙蝠。就像是déjà vu,这个场景是如此似曾相识——

“我去外面等你。”迪克朝他眨了眨眼睛,他从那双湛蓝的眼睛中分辨出了毫无疑问的狡黠,“我明白,我会给你们俩一点时间好好相处的。”

而当布鲁斯在几分钟后带着被疑惑和震惊扰乱的心绪跌跌撞撞地冲出浴室时,他发现迪克并不在卧室里。他转过身,检查着房间的每个角落,等待着对方从某个角落里跳出来给他一个突袭——他大脑中某根不存在的弦猛地跳动了一下,他大步走到窗前,拉开欲盖弥彰般半合拢的窗帘——巨大的蝙蝠标志横跨天空,高悬在他的头顶。

今晚?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说真的

刺骨的寒风从领口钻进了他的浴袍里。窗户开着,迪克一定已经走了,就在几分钟前,或者更短。布鲁斯把头探出窗外,他看到下方的冬青丛有被压塌的痕迹,连通车库的小径上覆盖着新雪,以及一串清晰的脚印。再过几分钟,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会把这些痕迹完美地遮盖起来。

他只用了两秒钟就做出了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裹紧浴袍,甩掉拖鞋,然后从窗口跳了下去——

一切比他想得还容易。当他义无反顾地跨出窗外时,他的身体奇迹般在空中自动调整了肌肉的松弛度,让他在下落时没有因为挣扎而拉伤肌肉,而他的手臂和背肌自发地施力,在他坠地后带动他的身体向前滚了一圈。那从茂密的冬青承担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当布鲁斯站起身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刚刚做了什么。他刚刚做了迪克

来不及惊讶,远处传来的引擎轰鸣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当他冲向车库的时候,他恰好看到了那辆漆着蓝色条纹的夜翼车扬长而去的背影。

他只用了两秒钟就又一次做出了决定。他从墙壁的挂环上随手取下一把车钥匙,接着跟随开锁声找到了钥匙所对应的一辆敞篷法拉利。太高调了。他丢掉车钥匙重新选了一把,又试了一次,然后又试了一次。见鬼,只有阿尔弗雷德知道究竟哪把钥匙对应哪辆车。最后他还是选了那辆法拉利。

他跟踪了迪克。

布鲁斯关掉车灯,尾随着夜翼车绕过凯恩郡,然后穿过海底隧道进入了哥谭市区。深夜的街道上车辆寥寥,他刻意放慢了车速,以免被迪克察觉出端倪。夜翼车在他前方忽隐忽现地绕着老城区打转,在街头小巷中穿梭。当他连续穿过四个街区却依然还没有在前方看到那抹炫目的蓝色时,他意识到他跟丢了。

布鲁斯立刻调转车头,绕着他刚刚经过的地方重新转了一圈。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街道上空无一人,被车轮卷起的雪块向后方飞散,在路灯下抛出一片朦胧的蒸雾。当他第三次经过公园路的时候,他意识到他一定漏掉了什么。他踩住刹车,转过方向盘,把车停靠在了那片熟悉的,惨白的灯光下。恍惚间他听见了两声枪响,接着火药的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鲜血飞溅在冰冷的路面上,两个模糊的身影向下倒去——他急促地呼吸着,捏住鼻梁,试图寻找到现实和回忆的交接点。犯罪小巷。他们这样叫她。他逐渐回想起来。在经历了这几十年来所发生在哥谭的剧变,灾难和城市重建之后,唯有这里依然挣扎着保留了曾经的面貌。尽管街角的国王剧院已经被改建成了私人公寓,街道两旁的建筑物也是在地震后重建的。她让人想起简·方达。

他在这里失去了他的父母。

布鲁斯走下车,向着那他永生难忘的地方走去。他的脚步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看到了路灯下那块曾被韦恩夫妇鲜血染红的地砖上所摆放着的东西——两朵玫瑰。他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他停留在几码之外,茫然地向四周看去。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缓步向前走去的身影。他弯下腰,舒展被手套包裹的手指,把玫瑰轻柔地放在了那块地砖上。是谁放下了这两朵玫瑰?他攥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谁?

一声沉闷的哀嚎从小巷深处的黑暗中传来。布鲁斯猛地扭过头,眯起眼睛,谨慎地向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黑暗中在发生些什么。他依稀看到了几个扭打在一起的模糊影子——接着他看到了蝙蝠侠。蝙蝠侠弓着身,游刃有余地闪开了一个挥舞着酒瓶的家伙,接着用一个横踢把另一个朝自己扑来的混混踢进了墙壁里。

蝙蝠侠。布鲁斯向后退了一步。蝙蝠侠意味着夜翼就在附近。蝙蝠侠意味着他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以免事情不受控制地走向极端。

是的,自从意识到自己对蝙蝠侠的厌恶只不过是精神控制的结果之后,他便不再对蝙蝠侠抱有偏见了——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迪克的。虽然当他想起蝙蝠侠的时候他依然会无法自控地感到怒火中烧,但他的理智会告诉他这没有丝毫道理,并让他最好立刻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然而,就在刚才,他的丈夫在他们的新婚之夜抛下他跑来和这个家伙来了一场浪漫的义警式约会,还有比这更让他有理由把那个浑身写满禁欲,基佬和变态的家伙狠狠揍一顿的事情吗?

然而当一个留着脏辫的小子从裤兜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袖珍手枪并指向蝙蝠侠的后背时,他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运动起来——他冲着那个穿棒球衫的家伙扑了过去,用一个刺进肩膀的肘击迫使他垂下手臂,把枪丢在了地上。接着他挥手击中那个家伙的颈部神经让他晕了过去。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整次攻击都已经结束了。蝙蝠侠转过身来,毫无惊讶之色,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出现。他忍不住注意到在近处看,蝙蝠侠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般高大,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魁梧和阴沉。他回想起刚刚蝙蝠侠的进攻,他显得优雅而从容,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表演。

他们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所有的敌人恰好围着他们躺成了一个呻吟扭动的环。最先开口的是蝙蝠侠:“很感谢你出手相助,韦恩。”黑暗骑士的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嘶哑和沉闷,相反,他听起来非常年轻,并且有些拿腔作调,“你还有什么事吗?”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从蝙蝠侠那里得到感谢。布鲁斯低咳了几声,接着才回应道:“我来找夜翼。”他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过为尖酸,几乎显得刻薄,“你知道的,我是他的丈夫。”他说道,尽量使自己听上去只是就事论事,而没有任何炫耀或是刻意强调,“我需要知道他是不是一切都好。”

“我知道。”蝙蝠侠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东部地区所有的电视台都报道了你们婚礼。”

布鲁斯确信他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到了那一丝没来得及藏好的酸苦,于是他心情舒畅地微笑起来,“你没能出席我们都感到很遗憾。”他顿了一下,接着低声说道:“关于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希望你不是因为那件事情而——”

“没关系。”蝙蝠侠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我依然觉得很抱歉。”布鲁斯耐心地客套道,他知道迪克会很乐意看到他和蝙蝠侠消除彼此间的隔阂,他知道迪克有多希望他们能得到蝙蝠侠的祝福,“如果我能做点什么来弥补我的所作所为——”

“你不需要觉得抱歉。”蝙蝠侠再次打断了他。布鲁斯皱起眉来,这个没礼貌的自大狂——“是贾维斯·特奇催眠了你。”蝙蝠侠说,“我知道该把责任归咎给谁。”

等等。“贾维斯·特奇?疯帽子?”布鲁斯瞪大了眼睛,“他难道不是——”

“是的,他还被关在阿克汉姆。”蝙蝠侠回答道,“但他在制作埃迪·普利斯特里所佩戴的催眠装置——他的眼镜——时在技术层面上留下了非常清晰的个人特色。他显然对自己原本的催眠方式进行了改进,并加强了新设备信号的传输强度。这不仅能使他远程操控普利斯特里的一举一动,还保证了即使摘下设备,他的催眠对象也不会在短时间内清醒过来。”

这解释了为什么普利斯特里总是动作极为不协调,并且在每次进出时都会撞到东西。“我以为他必须得给自己的催眠对象戴上一顶帽子才能控制对方。”布鲁斯咕哝道,“毕竟他叫疯帽子。”

他们再次陷入了一段长久且尴尬的沉默。蝙蝠侠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因为表情有些扭曲。布鲁斯希望对方不是在强忍着殴打自己的渴望。

“想去见见特奇吗?”蝙蝠侠突然说道,打破了沉默。

布鲁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表示疑问的哼声。他还在专注地思考着疯帽子能从这场阴谋中得到什么,以及如果蝙蝠侠对他出手他该怎么躲闪和回击。

“我正要去阿克汉姆审问他。”蝙蝠侠耸了耸肩,“我可以带你一起去。”

而当布鲁斯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蝙蝠车的副驾驶座上。蝙蝠侠表情轻松地握着方向盘,嘴角向上勾起,似乎禁不住地为什么事情而心花怒放。布鲁斯想起了他那辆被留在哥谭最糟的街区的法拉利。他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接着他想起蝙蝠侠到现在都没有回答他关于夜翼的问题。于是他又问了一遍:“夜翼在哪里?他还好吗?”

蝙蝠侠的嘴角渐渐地沉回了原位,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布鲁斯抱起手臂,感到更加坐立不安。他开始觉得这不仅仅是一场阴谋,而且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在去往阿克汉姆的整个旅途中他都在思索着跳车逃生的可能性,以及他能徒手战胜蝙蝠侠的几率。

疯帽子的午夜茶派对显然对他的紧张情绪没有任何缓解。有人买通了医生和守卫,让他们不仅对特奇的一切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给了他一个装修成爱丽丝梦游仙境主题的豪华单人套间以及在任何时候享用茶点的特权。当他跟在蝙蝠侠身后走进疯帽子的房间时,那个面貌丑陋的矮小男人尖利地怪笑起来,和他在梦中所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们可终于来了!”疯帽子说,从茶杯里抿了一口茶,“下午茶派对三点开始,你们差点就错过了!”

蝙蝠侠的恐吓和拳头并没有从特奇口中逼问出多少有用的线索。他对雇佣自己的人一无所知,他们每天的联系方式是对方打来的电话。来电号码永远是一个公共电话,并且对方用变声软件伪装了自己的声音。当着布鲁斯的面,特奇爽快地承认自己的确在过去的几天里通过控制普利斯特里来监控他,并在深夜控制普利斯特里偷来总经理的万用房卡进入套房内给他戴上催眠装置,以巩固自己的催眠效果。

“我能通过眼镜上的摄像头看到韦恩周围发生的一切。所以我看到韦恩吻了那个男孩,你知道的,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只是在汇报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可从那时候开始我收到的要求就变得古怪起来。”特奇飞快地说道,在蝙蝠侠的阴影中瑟瑟发抖,“让韦恩公开他们的感情,让韦恩向他求婚——我全都照着做了,但老板总是不满意。她总觉得我制造出的效果不够轰动。天知道我为了找到机会给韦恩戴上催眠帽得花上多大功夫。他每晚都和那个——”布鲁斯用一记又稳又准的拳击截断了疯帽子的话,并成功地让他歪倒在自己的扶手椅上,昏睡过去。

“不用谢。”他甩了甩拳头,接着调头朝门外走去,“我知道你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

爆炸般的思绪充斥着他的大脑。疯帽子的话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想。雇佣他的人想要的显然并不仅仅是让布鲁斯·韦恩和蝙蝠侠撕破脸皮。他的敌人似乎在处心积虑地利用他来制造一起又一起爆炸性的新闻。谁能从中获益?

当他宣布和蝙蝠侠开战时,最先赶到的新闻媒体是什么?最先报道他和迪克婚礼的又是哪一家媒体?星球日报?哥谭公报?不对,应该是……

“你注意到了吗?”当蝙蝠车驶离阿克汉姆的时候,他开口道,“乌娜·尼莫每次引走迪克都恰好是在为疯帽子的催眠制造机会。”

“我知道。”蝙蝠侠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紧绷,“但我相信这只是巧合。尼莫从没有动手伤害过你,恰恰相反,她一直在设法保护你。”布鲁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而蝙蝠侠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接着才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地继续说了下去:“她显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的秘密情人就是迪克,因此更谈不上把迪克从你身边引开。她想方设法地吸引迪克的注意力只是为了警告他你有危险。第一次她威胁说要去伤害你,以此来逼迪克去查看你的情况。第二次是她的威胁让迪克决定陪同你一起参加捐赠仪式来保护你。”蝙蝠侠叹了口气,“就像你说的那样,她是个非常聪明,非常优秀的女人。这不是她干的。”

“我并没有说这是她干的。”布鲁斯缓慢地说,以得到他想要的戏剧性效果,并且让蝙蝠侠看上去像个傻瓜,“但她一定知道是谁干的。而你刚才说的那堆东西恰好证明了我的观点。”

“尼莫没有把她所知道的东西告诉任何人,而选择用这种方法来保护你。”蝙蝠侠摇了摇头,“如果她真的知道些什么,那她也绝不会轻易说出来。更何况从昨天开始,她便销声匿迹了。以她的智商和财力,想找到她只会比大海捞针更难。”

布鲁斯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这场景莫名地有些眼熟,只不过上一次他好像坐在驾驶座上。“我们不需要找到尼莫。”他宣布道,略带得意地观察着蝙蝠侠的表情,“我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

蝙蝠侠猛地踩下了刹车,害得他们都差点把头撞上仪表盘。那个冒冒失失的家伙侧过头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暂时原谅了对方糟糕的车技,布鲁斯心情不佳地冷哼了一声,“带我去见迪克。”

“迪克很忙。”蝙蝠侠敷衍道,“也许你可以先谈谈你的想法?”

“我答应过迪克我会把一切真相最先告诉他。”布鲁斯拒绝道,用上了不容商量的口吻,“所以,如果你不想让我见他,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蝙蝠侠再次摇了摇头,并且叹了口气,仿佛非常不赞成他傲慢的态度。蝙蝠车继续向前高速行驶着,穿过大桥,来到了陡峭的环山路上。布鲁斯别过头,看着窗外,再次开始思考跳车逃生的可能性和赤手空拳打败蝙蝠侠的几率,而他发现他还不如留在阿克汉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当车内的沉默逐渐变得难熬起来时,蝙蝠侠突然说道,“你向迪克求婚是因为疯帽子催眠了你,而你对此没有什么想说的?”

布鲁斯再次从对方平静的声调中挖掘出了一丝颤动的痕迹,他将此理解为了嫉妒,并且因此而微笑起来。“我很清楚我为什么向他求婚。”他说,看着车窗外被探照灯映得雪白的路面,“如果疯帽子认为这是他的功劳,那我想他只是又一次因为过于渴求关注而高估了自己。”

“那你为什么向他求婚?”蝙蝠侠竟然穷追不舍起来。他从没听说过哥谭的黑暗骑士是这样一个八卦的家伙。布鲁斯皱起眉来。“因为我知道这会让他非常幸福。”他低声说,感到有些不自在,但那些字句笨拙地组合在一起,从他口中掉落出来,“而我知道他值得拥有这样的幸福。”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他觉得蝙蝠侠好像吸了一下鼻子。这加重了他心头沉甸甸的疑惑。布鲁斯绷紧了浑身的肌肉,随时准备跳车逃跑,他的手甚至都偷偷按在了座椅紧急弹射按钮上,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按钮。

蝙蝠侠突然打过方向盘,让蝙蝠车朝着山壁撞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布鲁斯还没来得及按下按钮,他们便已经撞上了那层岩石和土壤构成的厚墙——不,他们什么也没有撞上。他们开进了一条漆黑的隧道里,车灯惊起了成群的蝙蝠,朝着他们扑来。

布鲁斯回过头,看着那群蝙蝠消失在三维投影伪造的山壁之外。

“设计得不错。”他嘟囔道,感到浑身都因为肾上腺素的汇涌而忽冷忽热。

“可不是吗。”蝙蝠侠听起来心情非常愉快。

几分钟后他们驶入了传说中的蝙蝠洞内。蝙蝠车缓缓停靠在了圆形的停车转盘上,荧蓝色的指示灯一个接一个亮起,蝙蝠侠跳出了车外,并伸出手把他也拉了出来。

布鲁斯茫然地环顾着四周,打量着蝙蝠洞里的一切。他的双腿自动地向前迈动,带领他朝着那些在黑暗中隐隐发亮的东西走去。他从巨大的恐龙模型脚下经过,接着是黄铜硬币,小丑牌,还有一整排的战利品,各式各样的制服,背后连接着无数管道的超级电脑。他感到头晕目眩。成群的蝙蝠在他头顶来回飞动,他猛地捏住鼻梁,闭上眼睛,真相朦胧而又熟悉的轮廓透过逐渐变得稀薄的雾气浮现在他眼前。

接着他看到了那个被摆放在陈列柜里的信封。来自迪克·格雷森,附带全心全意的爱。

“迪克在哪里?”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他侧过头,大声地质问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将他胸口发胀的疑惑和扰乱强压回去,“你把我带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但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启示,布鲁斯猛地转过身来。

蝙蝠侠正站在他的身后。而当他因为惊讶和不安向后退去的时候,蝙蝠侠抬起手臂,向后扯下了自己的面罩。

布鲁斯瞪大了眼睛。无数的质问和惊叹涌到了他的舌尖,仿佛熟透的浆果一般爆裂开来。他的眼前染上了猩红的蒸汽,他急促地喘息起来。而穿着蝙蝠侠制服的迪克眨了眨眼睛,把手垂在身侧,看上去竟然有些委屈。

你是蝙蝠侠?”布鲁斯大声地,嘶哑地责问道,“如果你是蝙蝠侠,那我……”他突然楞住了,一个可能性猛地炸裂在了他的眼前。他压低声音,惊愕地说:“我难道才是夜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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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我一直以为夜翼该是你们两个中更惹人怜爱的那个。

“韦恩和夜翼史诗般的婚礼不仅成功洗去了几天前韦恩的秘密情人谣传,还着实让全世界为他们的浪漫狠狠折服了一回。”

“还记得前天晚上蝙蝠侠当着几百个人的面把韦恩像个保龄球似的扔了出去吗?现在看来他只是想给韦恩办场足够火爆的单身派对!”

“据说超人不得不在婚礼中途飞出教堂营救一架失事的飞机,而蝙蝠侠甚至根本没有出席。在场的女英雄们为了抢捧花陷入了一场持续一个小时的大混战,那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养眼的战争。”

“布鲁斯·韦恩竟然结婚了。这注定是个令人心碎的夜晚。但是谁能有这个胆量冲进教堂里,当着全世界所有超级英雄的面说‘我反对’?”

小丑鱼——乌娜·尼莫一手建立起的媒体公司——所在的大楼侧面悬挂的巨幕上正播放着其名下一家电视台的凌晨电视辩论节目。几位过气的各界名人争先恐后地用哗众取宠的俏皮话来取悦屏幕外神情呆滞的夜班职员。几个星期前,这里还因为公司内部大笔资金的莫名消失而因为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但现在,由于几乎每次都能在布鲁斯·韦恩近段时间频繁的惊人之举发生时抢先进行报道,这家媒体公司奇迹般逐渐恢复了元气,并在昨天成功上市。尽管近段时间经济持续低迷,小丑鱼的股票却在第一天就涨出了一个令人惊讶的高峰。

“准备好了吗?”他侧过头,压低声音,对他的搭档说道:“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你可以在上面等我。”他承认他有些装腔作势,像是所有第一次带儿子坐过山车的老爸一样。就像他和蝙蝠侠共同执行任务的时候蝙蝠侠对他做的那样。就像他对提姆做过的那样。他深吸了一口气,向下看去。宽阔的六车道大街在他们脚下变成了一条发光的细线。他们要从小丑鱼大厦的顶层速降下去,然后对特丽·门罗的办公室进行一次突袭。

“我准备好了。”夜翼在他身侧低沉地回答道,“如果你临阵胆怯了,我倒是可以在下面接住你。”

哈。他自己绝对会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迪克微笑起来。他拍了拍夜翼的后背,“我知道。”他说,“我们上吧。”

特丽·门罗,小丑鱼公司的控股董事之一,乌娜·尼莫最好的朋友,让尼莫涅槃重生的游轮枪击案中的另一个受害者。根据警方的调查报告,门罗最先遭到了歹徒的枪击,而尼莫出于自卫和复仇冲上前去用酒瓶击倒了其中一位劫匪,却被他的同伙开枪击中了眉心,并坠入了海中。门罗则更幸运一些——或者换个角度说,更不幸一些。遭到枪击后她在血泊中挣扎了将近一个小时,直到海岸巡警赶到并把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她活了下来,但那颗擦伤脊椎的子弹让她很可能不得不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更糟的是,此时她不仅失去了她最好的朋友,还失去了她和尼莫一起建立起的公司。为了报复那些对她的死无动于衷的董事和职员们,尼莫利用自己的秘密后门挪空了几乎整个公司。这意味着门罗所拥有的股份也变得一文不值起来。尼莫一直是她们中更聪明更干练的那个,她管理和运营整个公司,而门罗则负责社交和谈判方面的事务,比如和韦恩企业的交涉。她和布鲁斯·韦恩有着不错的交情,甚至还有过一段小暧昧。这也是为什么当门罗对公司的赤字账单焦头烂额,却毫无办法的时候,她自然地想起了韦恩。也许韦恩能帮她查出究竟是谁挪用了公司的巨额资金,也许韦恩会伸出援手,帮忙她渡过难关。

但韦恩拒绝了她。

当然,布鲁斯没有拒绝她,因为布鲁斯那时候还被困在时间之中。拒绝她的是托马斯·天杀的·埃利奥特。当他去质问埃利奥特的时候他把一切都招了,包括他是怎么对特丽·门罗说自己更愿意把所有的钱都捐给慈善事业,或者捐给蝙蝠侠,而不是去帮助一家只会给这个世界所有的纷争和恶毒煽风点火的娱乐公司。

然后,当然,几个月后,布鲁斯就公开地宣布了自己对蝙蝠侠多年的秘密赞助。可想而知这对门罗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因此她决定让布鲁斯·韦恩为他的冷漠和傲慢付出代价。她雇佣了疯帽子,并让他控制了韦恩企业的内部人士,那个日本地区的负责人,让他在布鲁斯·韦恩打盹时替他戴上了疯帽子特制的礼帽。本该飞往日本的飞机绕着地球转了一个圈,最后重新降落回了哥谭。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整个世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们非法入侵特丽·门罗的办公室是为了收集必要的证据。当明天门罗出现在公司门口的时候,GCPD便会逮捕她。布鲁斯不会对她提出诉讼,但另外几个被催眠的人就说不定了。不论怎么说,他们已经对这件事达成了共识:这场闹剧能越快结束越好,在尽可能少的人受到伤害之前。

今晚早些时候,经过一段复杂且令人尴尬的对峙之后,他向布鲁斯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他知道布鲁斯在想些什么,网络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想和阴谋论很容易把人带跑。“相信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老套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的确是蝙蝠侠,但我也的确是夜翼——哦见鬼,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诡异,但我给那个家伙带班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他焦躁地拨弄着被面罩弄得乱糟糟的额发,“我也快被逼疯了。”

而布鲁斯带着那副自从他失忆后开始变得很常见的茫然表情,半信半疑地问道:“那真正的蝙蝠侠去了哪里?”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嘴角向上勾起,“他只是还需要被人推一把。”他轻声说,看着布鲁斯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了。”

于是他突然推了一下夜翼的后背,让他猝不及防地向前栽下了楼顶。

迪克得意洋洋地向前倾身,想好好地欣赏一下布鲁斯一边惨叫一边挥舞着四肢向下坠落的笨拙模样。安全绳会让他安全无恙的,而一次一百英尺的坠落足以让任何依然被封锁在大脑深处的疯狂记忆被硬生生地吓出来。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把手插到腰间,做出一个完美的看好戏姿势,他的身体便猛地向下一沉,接着他也向前踏空,掉了下去。

见鬼,布鲁斯竟然抓住了他的披风。真想知道他这招是和谁学的!

他们一起向下坠去,缆绳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们磕磕碰碰地降落到了目标办公室所在的层数,而光洁的玻璃幕墙上倒映出他们令人难堪的纠缠不清的倒影。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披风从夜翼的大腿上解了下来。

“夜翼!”他装腔作势地训斥道,“不要拽我的披风!”

而布鲁斯踢了他的屁股一脚。

好吧,他知道,让布鲁斯穿上夜翼制服跟他出来执行任务可能是他有生以来做过最糟的决定。他能想象到当布鲁斯恢复记忆的时候,他会被这睚眦必报的家伙怎么狠狠地报复一通。但是,就为了这副美景,他觉得就算一个月都下不了床也值了。他是说,见鬼,布鲁斯可比他整整壮一圈!当制服面料被撑到极限的时候,它看上去和人体彩绘简直没什么区别。说真的,他都想解下披风替布鲁斯盖住后背。

而且这整件事其实都是布鲁斯自己的决定。在他表明身份之后,布鲁斯如约说出了自己的推理和结论。特丽·门罗成为了他们的首要目标,他们的头号嫌疑犯。现在是该蝙蝠侠出马的时候了——但布鲁斯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成功让他停下了脚步。

“你需要帮助吗?”年长的男人略带犹豫的问道,似乎依然因为他的装扮而心怀芥蒂,“我是说,总得有人帮你照看后背。”这句话成功地让他的双眼湿润起来。他想起了多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蝙蝠洞的时候。总得有人帮你照看后背。他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并向上抬起手臂,满怀感动地握住了布鲁斯的手腕。“我是你的丈夫,迪克。”布鲁斯的声音和他手掌的力道一同变得坚定起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你看,这是布鲁斯自己的决定。而他只不过是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布鲁斯藏在蝙蝠洞里的夜翼制服,然后把布鲁斯塞了进去而已。因为,你知道的,行动时必须穿上制服,戴上面具,这是传统。你说什么?两个蝙蝠侠?可那该多没意思啊。

好吧,他不否认,他的确有那么一点私心。有时候他也会想当布鲁斯的老板,而不是成天被他使来唤去的。现在他有了个绝佳的机会,聪明人都该在机会跑掉之前牢牢抓住它,不是吗?

“就是现在。”迪克悄声说,推搡着夜翼的宽阔的后背把他从玻璃上切割出的圆形缺口中塞了进去。他则踢着幕墙向后飘了一些,让气流托起他的披风,然后像穿过火圈的雄狮那样优雅地落进了房间内。但优雅只维持了两秒钟,夜翼强壮的后颈猛地撞上了他的鼻子。而且他的搭档还在后退中踩到了他的脚。“嘿!”他压低嗓音抱怨起来,“看着点脚下!”

“我一直以为夜翼该是你们两个中更惹人怜爱一点的那个。”乌娜·尼莫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迪克踮起脚,越过布鲁斯的肩膀向前看去——尼莫正坐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她见鬼地又换了一身他完全没见过的,像是要去参加纽约动漫展一般的夸张礼服。“毕竟,”尼莫颇有深意地把夜翼从上向下打量了一遍,”布鲁斯·韦恩抛弃了全世界向他投怀送抱的女孩,就为了和共度一生。”

 

十二: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迪克在回蝙蝠洞的路上向他坦白了一切。“好吧,我在婚礼开始之前就知道特丽·门罗是这一切背后的策划者了。”驾驶座上的蝙蝠侠笑容满面地承认道,“我们还在路上的时候,芭芭拉就把控制机器人攻击你的信号源的具体坐标发给了我。那是小丑鱼公司科技部门的所在地。并且,事实上,那个机器人是尼莫在不幸‘去世’之前尝试着把公司业务向高科技智能电子媒体产品研发方向转型的计划的一部分——超级英雄智能保姆管家机器人。拥有属于自己的超人或者蝙蝠侠?我打赌很多孩子愿意为此出卖自己的灵魂……”迪克在他的注视下不安地动了动脖子,声音低了下去,“……至少我愿意。”

布鲁斯不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以清晰地表达出自己对于对方幼稚观点的不赞成态度。

“很显然,它们被设计来陪伴孩子和提供家政服务,而并不是被用来战斗。”迪克无视了他的讥讽,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尽管门罗重新为它编写了程序并把内置芯片里的烹饪技巧和童话故事替换成了战斗招数,但它和真正的蝙蝠侠还相差甚远。”迪克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蝙蝠侠和保姆不可兼得。”

蝙蝠车拐过了一个弯,他们又一次开上了罗伯特·凯恩纪念大桥。“总之,这个年代,所有信息都在云端上面保存着。”迪克竖起手指,朝着头顶的方向指去,布鲁斯摇了摇头,不准备纠正对方对云端的误解,“我只是动了动手指,就查出了小丑鱼公司现在的执行董事长是谁。而特丽·门罗这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记得吗,你提到过特丽,就在我们谈论尼莫的时候,你说特丽是那个把尼莫介绍给你的人。”

“我记得。”布鲁斯回答道。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没吃饱肚子的迪克吃起醋来像是个蛮不讲理的青春期男孩,于是他说了一大堆话来转移他的注意力,然后飞快地点了外卖。

“当我把这些线索拼凑到一起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并不难。”迪克对他头脑中的想法一无所知,因此依然保持着那个快活且得意的态度,“尼莫从她的秘密后门中看到了门罗的全盘计划,而她既想保护她的朋友,又想保护她的前男友,因此才会和我们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说真的,这些侦探技巧不算什么。可别被我打击得太厉害啦,布鲁斯。要知道我有最好的老师。”

蝙蝠车沿着盘山路向上开去。“我更关心尼莫。”布鲁斯冷漠地斜了驾驶座上的蝙蝠侠一眼,“我们不应该就这样放她走。”

“我们别无选择,布鲁斯。”迪克叹了口气,“她声称自己在整栋大楼里安装了炸弹,我们不能冒着激怒她的风险拒绝她的要求。”

“她只是在虚张声势,逼我们离开。你很清楚这一点。”布鲁斯毫不留情地指出,“等我们离开后她会立刻销毁一切证据并带着特丽远走高飞,我们再也不可能找到她们。”

“没错,我很清楚她究竟想做什么。”迪克耸了耸肩,看上去并不感到后悔,“但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布鲁斯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而迪克飞快地向他解释道:“你看,这样一来,没有人会因为这场闹剧而受伤。小丑鱼公司的职员不会因为公司破产而失业,倒霉的埃迪·普利斯特里可以得到一笔来自韦恩企业的慰问金,特丽·门罗不会因为一场误会所引发的复仇而成为阿克汉姆的新住户,尼莫也重新得到了她所缺失的东西。连疯帽子都有了他的茶派对呢。”蝙蝠车再次欢快地拐进了被隐藏在全息投影背后的秘密隧道里,“当然,当然,受到了伤害。你丢掉了董事长职位,还和我从此绑在了一起,以后都再也不能和超模调情了。”迪克轻声说,仿佛怕惊扰了洞穴中的蝙蝠,“但你真的不喜欢这样吗?”

你真的不喜欢这样吗?苍白的车灯刺入隧道深处,车内却依然漆黑一片。迪克的呼吸声在他耳畔回荡着,仿佛被无限地拉长,而这是他所能听到的唯一声音。

他们到了。蝙蝠车在停车转盘上缓缓停下,转盘旋转着,让他们掉了个头。他们谁也没有下车。迪克抬起手,摘下了面罩,“布鲁斯……”他跟随着这声低叹转过头去,恰好看到了年轻人那双在黑暗中闪动着微光的眼睛,“知道吗。”迪克说,听上去异常认真,“我发现了一件事。”

布鲁斯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突然间很想拥抱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因为他的表情如此忧伤。但他没有。他沉浸在自己大脑中古怪的,跳动的画面之中。他感到自己记忆在逐渐苏醒,他的脉搏在剧烈地跳动,他的思绪中带上了灼烧的疼痛,就像一条巨龙终于从漫长的沉眠中喷出一丝夹杂火星的吐息。

“很久以来,蝙蝠侠一直是我的安全网。”迪克说,抬起手,捧住了他的脸,“见鬼,无论我如何否认或者逃避,事实就是,因为我知道他会一直在我身后,所以我才敢向前飞翔。也许我的确闯出了自己的人生,也许我的确把我的超级英雄身份当做是我自己的延伸,而不是某种束缚。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比他更好——完全不是。”年轻人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颤抖,“那是因为我知道他永远会在那里。我知道他永远会需要我,我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他都永远会拯救我。”

“而当他消失之后,当我失去了他的时候,我才真正学会了如何在没有安全网的情况下飞翔。”迪克轻声说,“相信我,这很难,这太他妈难了。但我撑过来了。所以再没有什么能击倒我,布鲁斯。”

“他消失了?”布鲁斯听见自己缓慢而喑哑地问道,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他已经回来了,感谢上帝。”他能感受到迪克的手指在他脸颊上颤动,“但他忘记了。”

巨龙发出咆哮,火焰从深渊中扶摇直上。

“如果这意味着我要把他曾教会给我的东西重新再教给他一遍,我会的,布鲁斯。”迪克说,“我会从你教会我的第一件事开始。”

烛光在岩壁上跳动,嶙峋的岩面把他们的影子揉捏成诡谲而隐秘的形状。蝙蝠侠面朝他,竖起一只手掌。而他也效仿对方,将自己的一只手高高举起。他们的另一只手在空中相遇,贴进,接着紧紧相握。注视着彼此的双目,对着烛光,黑暗骑士用低沉的声音宣誓道:“我们二人发誓将一同打击犯罪和腐败,并且永不偏离那条正义之道——

我发誓。”布鲁斯庄严地说,仿佛这是世上最神圣的承诺。

巨龙最终睁开了双眼。黑暗褪去,烛光点亮了它的路途,于是它展开双翼,腾空而起,破开黑暗,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

迪克摘下了面罩,那双浅蓝的眼瞳中充满期待,因为急切而睁得又大又圆,“你感觉怎么样?”年轻人小心翼翼,同时又满怀希望地问道,“想起什么了吗?”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动,包含着所有那些曾暂时被他忘却的伤痛和挣扎。然而透过那些巨大的,沉重到足以压塌任何一个人脊背的痛苦,从未有过的希望从黑暗中升起,嘶鸣着撞入天空。

“你想起来了吗?”迪克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融化的蜡烛滴落在他们脚边,“你想起来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让嘴角扬起一个饱经沧桑,波澜不惊的弧度,“我就知道我能指望——”

“哦闭嘴。”迪克冲了过来,用叫人喘不过气来的巨大力道抱住了他,“闭嘴!

这一次他难得地顺从了对方的心意。也许是因为内疚,也许是因为怜惜,也许是因为他知道这对迪克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低下头,亲吻着年轻人的头顶。而迪克踮起脚来,攀着他的肩膀和他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

迪克的嘴唇在颤抖。“这个吻怪透了。”迪克说,而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这身打扮——我简直像是在吻自己——”迪克后退了一步,有些不安地打量着他,声音弱了下去,“但这又有点火辣,因为,你知道的,你穿着我的衣服。”

“这是你的错。”布鲁斯板起脸指责道。

“我的错?”迪克叫了起来,颇有点虚张声势的味道,“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接着,他的耳边响起了估计在一个小时内都不会停下的牢骚,“你害得我们结了婚!你害得整个哥谭——整个世界,都不得安宁!加农还打电话来和我炫耀他的完美预言——你还记得加农吗?他是我在布鲁斯海文PD的搭档。他说他就知道韦恩会和夜翼结婚的——”迪克的声音里带上了笑意,“我们得用多久来处理这次风波?老天啊……”

迪克如他所预期般地把这通抱怨说了很久。烛焰摇晃着燃到了尽头。他们的影子变得暗淡起来。他怀抱中的年轻人似乎终于说累了,久违的安静悄无声息地笼罩了他们。

“你做得很好。”布鲁斯低声夸奖道,好像迪克还是那个叽叽喳喳,调皮又爱哭的小男孩一样,“你做得很好,迪克。”

“我知道。”迪克说,吸了吸鼻子。布鲁斯上下抚摸了一下迪克的后背,他的动作渐渐从开始的僵硬变得熟练起来,迪克像是被搓揉肚皮的小狗那样呜噜了几声,然后把脸颊贴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后悔吗?”几分钟后,迪克突然问道。他的声音十分冷静,以至于听上去几乎不像是他。

“后悔和你结婚?”布鲁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后悔恢复记忆。”迪克耸了耸肩,“不过既然你这么问了——”

布鲁斯微笑起来,他拍了拍迪克的后颈:“我后悔我没有早一点这么做。”

“你是指恢复记忆还是和我结婚?”迪克咕哝道,但他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多了,“好了,算了,别回答这个问题了。我懂了。”

“你确定吗?”布鲁斯挑起了眉毛。

“你知道的,这段婚姻并没有法律效益。”迪克还在低声地,自言自语般地嘀咕着,“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并不是夫夫。如果你不想因为失忆时候不负责任的行为而承担一辈子的代价,我能理解。我也不想被你的戒指绑一辈子。谁想呢?真的。我能理解……经营婚姻是件难事,问问奥利弗吧,问问克拉克吧。至少我可从来没学会过。我甚至都没真的和谁结成过婚……而且,没有恶意,但你肯定也对婚姻一窍不通。如果我们真的要从此作为彼此的丈夫一起过下去,我们得先学会怎么做一个丈夫……”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布鲁斯说,打断了迪克的絮叨。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迪克的声音抬高了一些,他听上去有些歇斯底里,“还有三个小时阿尔弗雷德就会去叫我们起床——是你让他这样做的,因为我们得坐环球蜜月旅行的豪华游轮赶去夏威夷吃晚餐——说真,布鲁斯,我想让你知道,我真的非常期待这次旅行。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它取消掉——如果换个时间,我会很乐意和你环游世界,环游整整一年,就我们两个人——或者再带上提姆,卡珊或者达米安,我不介意。”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想借此稍微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但我们现在得开始着手处理你和蝙蝠侠大战的余波了。我们得应付大概已经堵住了整个庄园大门的记者和还不知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的家族其他成员。你得尽快开媒体发布会澄清自己,说明真相。蝙蝠侠群英会的事情需要你出面处理,你得在媒体面前找机会和蝙蝠侠握手言和,我很乐意帮忙。最重要的,你得让福克斯帮忙重新召开董事席会议——”

迪克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抽出了他的喉间。布鲁斯叹了口气。他怀中的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来,表情错愕地看着他,似乎才刚刚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他重复道,揽住自己丈夫的腰,并吻了一下他被面罩弄得乱糟糟的头发。

他们不缺时间。再也不缺了。如果他们可以学会如何战胜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那么他们一定能学会如何平安无事地永远在一起。

更何况他们有整整一辈子的时间。

Till death do us part。或者就连死亡也对我们无可奈何。

迪克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他低下头,烛光中,他们紧扣的手指上闪烁着两点灿烂的星光。

于是他也微笑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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