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封建

在扭过身背对他的那瞬间,我几乎笃信我是恨他的。

在我含泪的滚热双眼前朦胧地演着几幕断断续续的戏码,不断有新的拓展被即兴加入,而除去被执意反复咀嚼的刺目画面外,一切布景都模糊不清。

这仇恨由来已久。

它的萌生,讽刺无比,不晚于他第一次正视我扬起的面庞,垂首望进我眼中的那瞬间。在那对灰蓝色眼睛柔和却不乏挑剔,宛如端详一件盛酒器皿的瞩目下,我那被恋慕凌迟得千疮百孔的头脑竟已默不作声地为自己所将遭受的伤害埋下所应有的回馈。那孱弱的怨恨蜷缩在那一丝空隙中,根系却扎入它所能侵染的每一寸领土,使那细小的嫩叶得而长青不衰。我所爱之人凌驾于凡俗的绝对意志和他仅能给予的如同照料幼犬般居高临下的溺爱,使这本能的措施逐渐显现出它的睿智之处。

我的诚惶诚恐从那时便如被丰沃河土浇灌的芦苇般成片地生长开去,任何微风都能使它们止不住抖索。

我不知道他在亲吻我时品尝到的是预期中的蜜酒,寡淡的清水,还是难以下咽的苦汁。

我不知道我会在何时失去他的青睐。但我知道即使是美酒也终有一日会变质,败坏,更不会永不枯竭。

我不知道他是否会再一次像今天这般,在我面前逗弄和征服另一个男孩,对我的痛楚视若无睹。

我将永远在这些谜题间举棋不定。

他的手臂从后向前环绕住我。他拾起我的双手,搓揉开攥紧的拳头,依次亲吻它们,从手背到指尖再到掌心。

“有一天你会为此后悔的。”他说,“你是多么年轻,如此英俊,像一匹充满活力,毫无瑕疵的雏驹。而你选择用一整晚来生闷气,而不是享受你天赐的特权。”

可我没有任何特权。这个世界属于我所爱的人。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属于我。

他终于继续去读他的纸莎草卷,我侧眼偷偷注视着他的侧影,他眼中被灯火点亮的光圈。

我知道我并不恨他。

即使伤痕累累,命悬一线,我依然能寻找到爱他的途径。像是拢起手掌将火星从余烬中吹燃,或是跑者在筋疲力竭时从机械的踏步中寻找到飘飘然的新能量,火从未熄灭,能量也从未耗尽,如同每日寻常的沉眠,只是暂时的蛰伏,从世上隐去,在死去的表象下等候一次苏醒的新生。

只是这仇恨已是我最后的自尊,我唯一的所有物,我盛气凌人的最后伪装。若剥去它,我便一无所有。

于是我将继续在仇恨的沉闷中度过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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